2023年07月24日
劉澤星教授
香港大學李嘉誠醫學院院長
古語有云:「差之毫釐,謬以千里」;就是說,做事時只有微小的差異,最後也可能造成極大的錯誤,因此必須一開始就小心謹慎,即所謂「君子慎始」。對醫護人員來說,這句話更別具現實意義——我們既然肩負為病人袪除疾病、恢復健康的重責,診斷和治療的每一步也必須謹慎從事,因為人體結構實在非常微妙和脆弱,若出現半點差池,後果可能十分嚴重。
我行醫多年,總是要求自己做事準確無誤,最近卻發生了一件小事,令我至今難以釋懷。
早前我出席了港大醫學院的校友晚宴,致辭時談到跑六公里的步數,一時嘴快,竟將「六千步」說成了「六萬步」。這對很多人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但我卻一直耿耿於懷,至今仍想找個機會更正。大概只有這樣做,才可以完全放下辜負了在座嘉賓的罪咎感。
曾有同事勸我不必介意,反正這不是甚麼要緊的資訊;何況滿場賓客,也未必人人放在心上。大抵是我天性有點執拗,哪怕只是無心之失,或一字一句的偏差,總覺得出錯就是出錯,理應更正才是。但現實生活中,不是工作太忙,騰不出時間,就是事過境遷,再難找到合適的時機來補救。如今就是這樣,誰還會記得我在晚宴上的話?為此通知所有嘉賓,未免太費周章,也沒必要為我一時的口誤,增加同事的工作負擔。
這件小事,可說是無關痛癢,但一直困擾著我,也令我聯想到,平日我們生活緊張,總是一味衝刺,往往忽略了適當地放慢腳步,給自己喘一口氣、靜心思考的空間。如果我能夠及早處理自己的情緒,也許就可以早些放下,不會糾纏至今了。
說到讓自己靜下心來,不禁想起一位已過世的同事陳立昌教授。他授課時有一些特別的習慣,至今為人津津樂道。他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,上課時會帶著頌缽。只要他揮棒輕輕一敲,頌缽發出悠揚的「叮」一聲,學生就知道要準備上課了。有時候陳教授會讓學生小休一會,吃一口蘋果,一邊敲著頌缽,一邊讓學生慢慢咀嚼,仔細感受那一口蘋果的質感與味道。陳教授這樣做,就是要讓學生停下來,沉澱一下想法和感覺,也有助減輕他們焦慮、緊張的情緒。
每個人放鬆心情的方法都不一樣,陳教授用的是音韻柔和的頌缽,而我的秘訣還是跑步。只要專注於腳下,一步一步奮力向前,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暫時拋開。遇上煩惱或困惑,暫時移開注意力,既可讓繃緊了的心神放鬆,也可避免自己鑽牛角尖,甚或得到其他啟迪,更容易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。所以別小看這一步一叮,往往就是我們調整身心、抖擻精神的關鍵。
希望各位讀者都找到適合自己的「一步一叮」,保持身心健康,即使面對壓力,也可以從容應對。
刊載於《明報》專欄〈澤星寄語〉,2023年7月24日